无声茧

恶人的幸福如湍流,转眼即逝

意难平(七)

【韩周】【叶周】【江周】/【黄喻】

本章韩周线(下)

意难平(一)

意难平(二)

意难平(三)

意难平(四)

意难平(五)

意难平(六)



卢瀚文是被窗外喜庆的锣鼓和爆竹声吵醒的。


一看天色,他便知自己早已睡过了晌午,待他匆匆收拾完了推开门,却惊然发现整个轮回山庄都变得与昨日全然不同了。各屋堂间、门廊间、楼檐下挂满了红色的帘布、纱缦和灯笼,不断有哄闹的人声和酒菜发出的阵阵热香传来,冲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他发愣的档口儿,几个穿着红色褂衫的家仆过来向他行礼,卢瀚文赶忙拉住他们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一名家仆欠身回答道:


“回少侠,今日庄内大喜,周家大小姐与韩文清将军喜结良缘,故此摆了几桌薄酒宴请诸位贵宾。”


“喜结良缘?和韩文清?”卢瀚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少侠有所不知,”另一名家仆解释道,“今天一早喻大人开堂会审,断明前夜之事为韩将军所为,韩将军亦承认他对大小姐情难自禁,在堂上向大小姐求亲,大小姐点了头,这事儿就定了。”


“古话说得好,择日不如撞日,来日不如今日嘛,”边上的家仆笑了起来,“将军小姐,才子佳人,赶上十年难遇的黄道吉时,有情人终成眷属,江总管立即就决定给二位办喜事哩!”


“什么乱七八糟的!”卢瀚文实在听不下去这左一个喜字右一个喜字,急得直跺脚,“喻大人和黄少在哪儿?我现在就得找他们。”


“喻大人公务繁忙,早早儿地回去了,黄少侠正在前边喝喜酒呢……”


对方话音未落,卢瀚文已经冲了出去,几步就不见了踪影。


此刻,新娘的喜轿刚在门前落下,两侧的人群立即哄闹起来。这桩婚事虽是临时起意,可轮回却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从大小布置到人事礼节都安排得十分周全,来往的宾客既有江湖名士,也有富甲一方的豪门,加上百花楼楼主张佳乐和呼啸堂堂主林敬言同时到场,一时间山庄内热闹非常。


等到了吉时,一个家仆将喜轿的轿帘掀起,只见一双金红绣鞋点地,蒙着红布盖头的新娘子在旁人的搀扶下缓缓朝前走去,缎裙上的鎏金流苏也一同跟着轻轻晃动,步步生姿,美艳动人。而在边上以轻柔的力道小心地为新娘子引路的年轻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轮回山庄少庄主,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枪王绝世”周泽楷,今日他一身白衣如仙似水,引得观者私下里窃窃暗叹。


待卢瀚文赶到,新娘已经进入正堂,端立于那位威严的将军身侧,由江波涛做主婚人,正要请二位行三拜之礼。见此情景,年轻的蓝雨剑客一腔侠义热血涌上头来,他正欲上前阻止,却听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


“且慢。”


江波涛与众宾客一同抬头去看,说话之人是霸图营的副将张新杰。他自后方走出,向客人们且行一礼,又转身向主人行一礼,这才不紧不慢开口道:


“今日天气寒凉,南方的地面又如此湿冷,周姑娘身子素来羸弱不禁风,恐受不住这三拜磕头大礼。”


几句话说得看似无意,听的人却很快明白过来,江波涛心里转了转,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张副将所言在理,只不过在下听闻这三拜婚俗自古便有,代代相传,实不可免。我等虽非中原人氏,但既嫁入将军府,也不想坏了这里的规矩,传出去叫人笑话。”


“江总管不必为难,”对面人称“鬼算石不转”的副将扬了扬嘴角,“据鄙人所知,中原文化自古以来便有‘亲替’一说,代姊和亲、替父从军之行均被奉为美谈,正所谓人有礼亲,亲有人礼,如今周姑娘抱恙在身,按礼来说……”


话点到这儿,张新杰停下来,转向了周泽楷。妹妹出嫁,却要做哥哥的替着磕头,这天底下根本没有的道理竟被他说得有条有据,叫人挑不出毛病。周泽楷知道他的意思,张了张口却没出声儿,倒是边上的韩文清皱起了眉头:


“虚文浮礼,不做也罢。”


这一说,四周围观之人不免觉得扫兴,几个胆子大的开始起哄,非要看出好戏。眼见着韩文清的脸越来越黑,江波涛赶紧出声,想把场子打圆给两边都找个台阶下,却听周泽楷低低开口应了一声:


“好,我来。”


说罢他抖开衣摆,干干脆脆跪到地上,韩文清没再说什么,脸上神色难辨,俯身时悄悄拉过一块薄软垫塞到他膝下。还是江波涛先反应过来,赶忙喊道:


“一拜天地,天地为证百年好!”


“二拜高堂,同心永结眷属成!”


“夫妻对拜,举案齐眉日月长!”


三拜拜完,二人起身,韩文清替周泽楷拨去发间沾上的碎纸,对方白玉般的脸上不知何故染了一层红。卢瀚文在一旁见他如此隐忍,认定了霸图是仗势欺人,心中更添几分怒意。这时,方明华端着两盏系着红绦的酒盅上前,一杯递给韩文清,另一杯递给新娘。按照民间说法,喝过交杯酒就算正式结了亲,除非休书一纸,二人从生到死便再无回头路可走。卢瀚文立即推开人群,正欲夺下那酒杯好叫周姑娘再作考虑,没想到人群中又传出一串嚷声:


“且慢且慢且慢且慢且慢!”


黄少天一边朝外挤,一边不动声色地把自己耿正老实的小师弟重新拉进人堆,等他好不容易钻出头来,第一件事便是从新娘手中取过那金镶玉的酒杯,转头递到周泽楷手中。


“周庄主你妹妹身体这么差这酒自然是喝不得的,不如你委屈一下和韩将军交个杯,反正都是一家人了你长得又和你妹妹这么像,韩将军肯定不会介意的是吧。”


周泽楷脸上的红云还没褪,又泛起一层。他接过酒杯,抬头看了眼方明华,又看了眼江波涛,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勾住了韩文清的手腕。交杯酒的喝法大有讲究,二人须先各自喝去半杯,再将剩下酒液兑在一起同饮。酒味甜却极烈,几口下去,韩文清也有些把持不住,周泽楷平日里饮惯了轮回的酒,见对方眼角发红,便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没想到被韩文清抓住了手。


“江总管,”张新杰低头咳了一声,“看来韩将军不胜酒力,还要劳烦贵庄主带他回房少歇片刻。”


江波涛少见地愣了愣神,他看了眼韩文清和周泽楷,接着转过头去,对大厅里几个家仆简单安排了几句,又招呼其他客人入席,等一切处理周全后才离开酒宴为几人引路。周泽楷原本要去搀蒙着盖头的新娘,无奈韩文清拉着他不肯松手,黄少天便自告奋勇担了此任,领着新娘一路回到屋中。


刚刚跨进门,蓝雨的剑圣总算长出了口气。


“真是难得,”红盖头下的人轻轻笑起来,“少天居然也会这么紧张。”


“开玩笑我紧张我紧张什么我有什么可紧张的,”黄少天哼了一声,“这事要是露馅儿了传出去可跟我没多大关系啊,倒是你这位喻大人的脸要没处搁了吧。”


“所谓衣装扮相、官爵声名,都不过是身外云烟,”喻文州抬手揭开盖头,“人生在世,只求于心无悔罢了。”


“你倒是想得开。”


黄少天在窗边坐下,看对方用手指细细擦去唇上的胭脂,不知怎的,心思竟跟着房中的烛火一同摇晃起来。喻文州见对方一动不动盯着自己,脸上还在渐渐烧红,笑意便愈发盈然,他伸出手去,将手指上的胭脂轻轻点在黄少天唇间。


“那……我若想不开要如何?”


“你若想不开,”黄少天红着脸道,“总之,想着我就行了。”


另一边。


回到房中的周泽楷仔细关好了门窗,一回头,见韩文清已经伏在桌前睡了过去。他轻手轻脚拿了件厚绒衣为对方披上,又伸手去探他体温。韩文清的呼吸稍一滞,周泽楷就一下明白过来,顺势用停在对方额头上的手戳了戳他的眉心。


“装的。”


霸图的将军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一点笑意。


“没你装得像。”


周泽楷不搭理他,转过身去抱养在笼中的小兔。这小兔好像也通人性,待在他怀中便老老实实的,待他低头时还凑过去伸出小舌头舔舔他的脸。韩文清见了,走过来揪住兔子耳朵,把兔子严肃教训了一通,再把它塞回笼子里。周泽楷觉得好笑,抬头看他一眼,又顾自把小兔重新抱出来。


“等下要放生。”他摸着柔软的兔毛小声道。


“你喜欢,带去便是。”韩文清话不多,静静看着周泽楷给兔子喂草、上药、理毛。


“路远,要打仗,不方便。”


“要打仗也与你无关。”


听他这一说,周泽楷却不明白起来。


“既不用轮回,为何费心雇我?”


“雇你?”见对方终于开了点儿窍,韩文清低声笑道,“我何时有雇你?我是娶你。”


屋内花烛长泪,不见屋外夜色渐深,华灯初上。


卢瀚文好不容易避开宴席上的寒暄应酬独自溜到院外,找了处僻静之地,打开黄少天在人群推搡中塞给自己细纸条。上面仅写了一行字:


人心冷非似铁,真作假时假亦真。


短短十数字,类文而不成章,究竟是在暗示轮回山庄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假戏真做的圈套,还是有人心甘情愿交付了不该有亦求不得的真心?


正当他思索其中深意之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通往皇都的官道上行过两匹骏马,其中一人在马背上静静凝望山庄内红色的灯火,那灯火的影子落在细骨伞的伞柄上,在伞柄末端系着一个精铁制成的坠饰,细看却是枚锋利的箭镞。另一人从旁催促道:


“皇兄,快走吧,这儿离京城还远着呢。”


对方沉默良久,收起伞,握在马缰上的手却迟迟没有动作。他抬起头,只见远处寒风猎猎,阴云密聚,大约是暴雨将至的先兆。




(未完待续)



评论(8)

热度(56)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