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三十题》其二
二、致幻剂
“欢迎光临，以及……好久不见，先生。”
“没有这么久，小姐，我想。”
你放下被你抱在膝盖上的一只毛绒熊玩偶，在加了软垫的木头椅子上抬起头，尽量若无其事地打量这位一周半没见的客人。和上次不同，高挑的身形不再包裹在不透风的黑斗篷里，剪裁贴身的深色衬衣和西裤勾勒出若隐若现的好身材。初秋下午一点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你得到了一个礼节性的点头，然后发现自己有点移不开视线。
这样不太……礼貌。你低下头去喝水，把药盒子塞进抽屉，手指前前后后拨着书页，而满脑子却只有他留在绒毯上的沙沙的脚步声。
脚步声消失了，一些手指和纸张摩擦的声音若有若无传了过来。
或者根本就没有什么声音，或许这一切就只是个……幻觉。天越来越冷了，午后的阳光是这么亮，亮得有些吵闹。你可以确定你的心确实是比酒里的气泡活跃了，此时此刻你是这样希望有一个朋友、哲人和向导。在死亡之中永存生命，在虚假之中永存真理，在黑暗之中永存光明。那么在秋日之中存在那么一个两个幻想也许也是合情合理的？
你深吸一口气，又喝了一大口水。做一些机械性的誊写会有助于舒缓紧张，你一边做着这样的心理暗示，一边从手边的架子上翻出你的课题作业，强迫自己通过列奥纳多的生平转移注意力。
然后你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文艺复兴时期的宇宙学和它充满谬误的时代背景上，那些关于早期印花和不完整的地图的概念占据了你的脑海。填满了六页纸之后你确实感觉平静多了，抬眼看看时间，不知不觉已然过去了两个小时。
他还在吗？你突然急于知道这个，于是你站起身，向后张望。
显然，他还在，但也准备要离开了。对上你的视线，他微微偏头表示礼貌，然后把那本封面用红字作为标题的书优雅地合上。下一秒，这个人就有可能消失不见，而你并不知道所谓的“下一次”有没有可能真的存在。
有点偏斜的阳光把屋内的影子拖成浅橘色，绒毯又一次发出沙沙的声响，而你此刻突然不满足于这种也许令绝大多数人羡慕的与这个人之间的淡薄关系，一种红色与金色相交的滚烫的勇气促使你开口了：
“您可以带走这本书，先生。”
他如你预期的那样，顿了顿，挑眉看向你，等着一个解释。
“您刚才翻阅的那本——如果我没看错的话——《PiHKAL》，1991年Shulgin先生和他妻子合写的著作，除了自传的部分，它可以说是一本相当实用的……某类药剂的配方，共179种，里面还详细记录了他本人的试药结果——并不那么吸引人不是吗？对于对此类研究毫无兴趣的人来说，或者说对这家店大部分——几乎是全部的访客来说。”
“也许不包括你，小姐？抱歉，请教……”
你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它听起来像是在形容某种数字，你暗自庆幸它和花朵没有任何关系。
“Snape.“
他简短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你简单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过分的惊讶。
”我假设你看这本书是处于……兴趣？好像不是，看样子你的兴趣是艺术和宇宙学。”
“列奥纳多并不是我的兴趣——当然他可以是我的兴趣，只不过现在我对他的兴趣也就是完成一份课题的兴趣——而某些能让人产生情绪变化、错觉、联觉、幻觉、奇异体感和自我体像障碍的药品显然是我的兴趣所在，先生——当然，不要误会，只是出于一种严谨的求知的单纯的研究性的兴趣，硬要说的话是充满艺术性的兴趣。”
以及对您的兴趣。你在心里暗暗补充。
“这种——兴趣？——真是不同寻常，我想。”
他看起来的确是有些惊讶了。
“也没有这么不同寻常，我想，您觉得呢？”
“我觉得我们的情况有些不同，小姐……我确实需要麦角酸的实际用途。”
“这种产生于1935年又在六十年代掀起狂潮的牵牛花种子会有什么‘实际’用途呢？对不起先生……我是说，您不会真的想要……”
对方轻轻笑了一下，用手指摩挲着书的封皮。
“你说的很对，小姐。实际上它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途，然而它事实上是……有用的。如果你对……艺术，感兴趣的话你应该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并不代表有价值，而虚幻也并不代表什么都没有（nothing）”
“……是的，您说得很对。好吧……我们还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不是吗？至少它在生理上不产生成瘾渴求。”
你有些挫败而主观地进行着凄惨的想象。
“如果你将此称之为好消息的话，你会得到一个更好的——包括我在内的绝大多数人对它的成瘾性毫不怀疑，也不打算亲自验证。”
“这——很好。我是说，先生，清醒的时候写的笔记会比较好认。”
“我对此表示赞同。”
“我想，您可以在这里签个字，这样我会记得这本书的归宿，我的雇主也会知道他一无是处的打工者对一本书的缺席是无辜的。”
你撒了个谎，你知道你的雇主并不会在意这些书到底怎么了——哪怕是少了一架子——只要它们能变成钱。
“她确实是无辜的——如果这本书还在它原来的地方的话。”
“您的意思是……”
“我会归还它——在你的雇主出现之前。”
“我想他明天会回来？”
“那它在明天之前就会回到架子上。”
您就想是给一个神秘的爱慕者签名多好。
你在心里自暴自弃地闪过这样一句话。当然，得到一个签名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你这样安慰自己。
“那……好吧……真诚地祝您今天过得愉快并且欢迎您再来，Snape先生。我觉得您不会错过《TiHKAL》，如果对您的研究有帮助的话。”
“非常感谢……你的兴趣不错。”
他与你告别之后，迈着步子走进了秋季微凉的风里。室内的温度比外边高一些，你摸摸有些发烫的脸颊，又喝了一口水。
评论(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