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茧

恶人的幸福如湍流,转眼即逝

《无声三十题》其十三

十三、考试

 

“今天是大家期待已久的考试的日子……”

 

你走进教室抛下这样一句话,满耳的哀嚎便一层层扩散开来——你看着那些或是惊恐万分或是胸有成竹的脸庞,做了一个标准的斯莱特林式的恶毒微笑。

 

“别担心,不会太简单的。”

 

接着,你满意地在一波更加夸张的鬼哭狼嚎中开始讲解考试的内容:

 

“本次读心术的考试分两部分,第一部分是解读,第二部分是应用。在解读部分考试的时候,我会说一段话,然后你们根据我的表情、动作、手势等等你们学到的一切来判断哪些是实话哪些是谎言,根据你们的判断来答一份试卷。应用考试在两天后——好好利用这两天——需要你们在我面前说谎并试图让我相信——记住你们学到的说谎的技巧,谎言的内容和说谎时的神情、动作表现都在考核的范围内。

 

我想你们都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了?重申一点,你们可以作弊——如果你作弊的技术高明到我无法发现的话,只能说明你这门课掌握得很好——相对的,因为技术太差而被我逮到的人则会很惨——我会让他提前感受一下审讯中会用到的犯罪心理剖析。那么接下来,开始考试。”

 

你把羊皮纸制的试卷发下,然后清清喉咙,开始你的念白。

 

“今天我们来探讨一下南亚次大陆(India)的一种古老制度。在历史的发展中,不同的人并没有发展到可以因他们互相有别而平等的程度——此处的平等指的是相异相别者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的准绳——一个有害的共质性的因素被引进该制度中,使不同者之间可以相互比较结果是造成一个有高低层次的阶级;这项伟大的试验的失败是人类的悲剧。欧洲过去20年来所发生的事情,也就是人口在一个世纪内增加一倍的最后结果,那些事情不是什么某个国家的越轨,某种教条或某群人的异常,那是我们已经进入一个有限世界的前兆。人类可以共存……”

 

随着你的停顿,全教室的学生们都抬起头来向门口看去。让他们倍感恐惧的斯莱特林院长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斯内普教授用眼神示意了你,然后你辨认着对方不出声的口型,得到了这样一句话:

 

“下课后立刻去拉文克劳的教师休息室。”

 

你向他比了一个“了解”的手势后对方就离开了,于是你一边漫无边际地猜测可能出现的情况,一边拍了拍手拉回大家的注意力,继续你已然放水的考试。

 

“好了,让我们继续……人类可以共存,只要他们能互相认为他们虽然不同,但都具有同样程度的人性,人类也能够借否认其他人也具有同样程度的人性而共存,只是其结果是建立一个互相从属的体系。当一个社会人口太多的时候,不管思想家们如何天才,该社会能存在下去只能产生出使一些人沦为奴仆的情况。一旦人类开始觉得受到他们的地理、社会与心理习性所压抑不得伸张的时候,他们就会有被诱采取简单的解决办法的危险——把同类的一部分认为没有做人的权利。人对人有系统的贬值越来越时兴,我们如果辩称近几年发生的事件只代表一种短暂的污染,我们就是犯了言行不一和盲目无视的罪恶——

 

如果你们刚才没有睡着的话,现在应该答到第二页了。接下来我们谈谈素食主义与之的关联……”

 

你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等着学生考完试,而一下课你就径直奔向城堡的西边,并且在去拉文克劳教师休息室的途中遇到了同样刚从教室出发的看上去像是已经知道一切的你的院长先生。

 

“种姓制度,的确是合适的试题不是吗?而且全是实话——你真的觉得四年级的学生能识破这样高级的陷阱?还是你在心里面把这看做降低难度?”

 

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几乎把你噎得哑口无言,而你的内心依旧不甘示弱。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Things are difficult if you do not know how to handle),能得到好分数的只有掌握正确方法的学生,而不是成天死记硬背的学生,不是吗?而且我不也觉得给二年级的学生出‘制作一种在短时间内使腹泻停止的药剂’有多么‘降低难度’——除非就算有学生交上来一打藿香和佩兰您也给他满分。话说回来,出什么事了?”

 

对方看上去还想反驳,不过最终他拧紧了眉头,先给了你回答:

 

“药物滥用(drug abuse),菲利乌斯怀疑他有个学生有这种倾向。”

 

“……你是说药物滥用?”

 

你一下子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是怀疑,还没有证实。他的院长决定在告诉校长之前让我们先去帮忙看一下——这个问题很严重,如果查明确有此事的话,这个学生会面临很严重的惩罚。”

 

“弗立维教授是对的——我想我确实清楚它的严重性。”

 

你低低应了一句,跟上前方人的步伐走上最后一段台阶。走廊深处的门虚掩着,一个拉文克劳的学生低着头坐在椅子上,边上站着矮小的弗立维教授,脸上带着一览无余的焦虑。

 

“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是他吗,教授?”

 

“我真希望不是。”

 

“别担心,就算是,《未成年巫师保护法》也不会让他在阿兹卡班度过可悲的余生。”

 

你被这句不合时宜的嘲讽吓了一跳,而顺着嘲讽者的目光,你很快发现了与常态相悖的怪异之处——这个棕色头发的男生丝毫没有露出惊恐的神情——不光是惊恐,所有他本该有的神情——诸如愤怒,羞愧,甚至轻蔑——在他脸上都没有任何踪迹。

 

你给了斯内普教授一个眼神,他轻轻点了点头。

 

“弗立维教授,您和他谈过话了吗?”

 

“他不愿开口,并且否认用药。”

 

“他……一直是这样?我的意思是,您为什么认为他有这种倾向?”

 

“不,列维以前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他喜欢音乐,并且是霍格沃兹学生乐团的提琴手,上个学期他还在表演的时候弹了他同样擅长的钢琴……近两个月以来,他一直不和人说话,看上去情绪低落并且不稳定。最近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我去询问了他周围的人,听说他有几次待在公共休息室里的时候一个人大喊大叫,看上去像是发狂并且有暴力倾向,有人向我提了列维可能有药物滥用的问题——这个你们会比较在行——我需要知道他用了什么药。西弗勒斯,你的吐真剂还有吗?”

 

“用吐真剂知道他用了什么药有两种方法:第一种,他自己老老实实说出来;第二种,通过他用的药和吐真剂成分所起的不良交互反应中看出来——这种复杂的反应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无药可解。”

 

斯内普教授没好气地给出了解释,你则在一边陷入了沉思。         

 

“……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精确地知道我们在查什么,我们才能查得到……首先,需要缩小一下范围……需要一个刺激源……弗立维教授,您能放一段音乐吗?”

 

弗立维教授不解地点点头,前后挥动了几下魔杖,一段动人的管弦乐开始在室内回荡。

 

“列维,告诉我你现在听到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好吗?”

 

“……是珀塞尔主题变奏与赋格。”

 

弗立维教授再次点了点头,补充道:

 

“这是乐团一直在练习的曲子,列维负责第七变奏的大提琴部分。”

 

“那列维,你从这曲子里感受到了什么?”

 

“……B大调,3/4拍,循环式的展开,旋律集中在高音区。”

 

你扭头去看弗立维教授,对方用口型告诉你“完全正确”。然后你站起身来,轻轻走到斯内普教授身边——你觉得你需要一些建议。

 

“这真的很奇怪。他的回答非常……正确,却不能说‘正确’。音乐是一种感受性的艺术,表达的是一种抽象而直接的感情,像列维这样受过训练的人应该会把乐曲的感情当做自己的感情来体验,逻辑因素应该会让位与情感因素。而当我问道他的感受时,他给我的回答竟然是全理性的……您觉得会不会存在他在近两个月患上情感体验缺失类的疾病,诸如孤独症(autism)之类的可能性?”

 

“抑郁、表情淡漠、心理伤害、兴趣狭窄、交流障碍、刻板重复、社会交往障碍、严重情绪障碍……你觉得他最多能占几项?如果你一定要认为他的病叫孤独症,那么在大多数人看来我可能比他更典型。”

 

你猛地抬头看他,随即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尽管你觉得这不但一点都不可笑,而且极其可怕。

 

“呃……如果单纯考虑药物滥用的话,我想应该是镇定类、抗ADD类(抗注意力缺失过动)、LSD类(致幻剂)和抗抑郁类中的一种。”

 

“这个范围还是太广。考虑到这个拉文克劳蠢货的情况,我认为LSD类可以排除。”

 

“我不这么觉得,这类药品的使用有极大的个体差异,尤其是情绪改变和感知觉紊乱,能够减轻焦虑并且耐受性发展极快,很多初次涉及药物滥用的人都会以它作为开始——因为它不产生成瘾依赖,对拉文克劳最看重的智力几乎没有损害,仅有非常轻微的自主神经副作用,并且药效消失后依旧会残余视幻觉。”

 

对方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放到你身上,而你自然而然地移开了视线——你不知道这样看起来是不是还足够自然。

 

“这听起来就像是你有用药史?”

 

“我刚才可没有说您有孤独症。”

 

“假设我勉强同意你的观点,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多种用药。”

 

身边的人沉吟片刻,给出了另一个观点,你一边思考这个可能性,一边提醒自己留神不被他专注的神情吸引。

 

“多种用药危害极大,药物之间复杂的相互影响很有可能致命,很少有人会做出尝试……等等,也许不是他本人主动在做尝试?在一个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对其用LSD类药物,精神反应会更大,极容易陷入迷醉状态,产生恐怖的视觉、死亡的困扰,这大概就是列维大喊大叫并且发狂的原因。”

 

“但是我不认为他是完全清白的。”

 

“没错,我也觉得不是。在我们进入房间的时候,列维并没有表现出紧张,但却表现出了隐瞒,这代表他处于安定和自控中——我推测他用了镇定类的药物,也许是用来对抗考试期间常有的抑郁和焦虑。或许……您有办法测出具体是哪一种?”

 

“SSRI、安拿芬尼(Clomipramine)或者是文拉法辛(Venlafaxine)——只能说没有同时用单胺氧化酶抑制剂是这个倒霉鬼最大的幸运。”

 

讨论告了一个段落,斯内普教授走到弗立维教授跟前,让他调查一下那个告诉他列维有药物问题的学生,然后他要走了列维的一管血——当你看到真的有人随身带着针筒时,你发现自己的嘴张得比紫罗兰的花还要大。[注1]

 

一直在房间里盘旋的乐曲声开始如同汽泡般渐渐消失,镀金的残阳流入房间,你回过头去,注意到那个叫列维的学生平静的脸上满是悲伤。他垂着头,发出细小的耳语:

 

“定音鼓、大鼓和钹,铃鼓和三角铁,小鼓和木鱼,木琴,响板和锣……”

 

弗立维教授在离开前难过地叹了口气,泪水从这个男生的脸上无声地滑落,你感觉你的内心一下子被一阵情感席卷——它从一些有关集合了夕阳和星空、装满书的高架子、驼色地毯、热水和玻璃杯的模糊印象中升腾出来,在你眼前揉成一团水雾。

 

“赋格曲还没有开始,一切都不算太晚……希望你能从糟糕的生活中得到一些不那么糟糕的体验,列维。”

 

斯内普教授在房间的另一头注视了你一会儿,然后他示意你跟着他一同离开。一路上,谁都没有再开口。

 

“……这个世界既由科学组成,也由魔法组成;既由政治组成,也由艺术组成;既由偶然组成,也由必然组成。”

 

在两天后的读心术应用部分考试里,当韦斯莱双胞胎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时,这句话第一时间浮现在你的脑海。你很好地掩饰了这种想法,然后笑了笑,抬起头,饶有兴趣地开口道:

 

“好,开始圆你们的谎吧。”

 

于是红头发的两兄弟对视了一眼,默契十足地开始他们的拿手好戏:

 

“在那天考试时斯内普来找你,而你看到斯内普的时候,”

 

“嘴角迅速向上提起,上唇下抿,眼角上提,”

 

“显示一种欣喜。”

 

“下课之后你们一起离开这里,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尺半,”

 

“这说明你们关系亲密。”

 

“而且斯内普对斯莱特林的人向来偏心,你们之间完全有可能发展出一种,”

 

“超越一般同事的感情。”

“爱情。”


 你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非常大胆的假设,对自己通过考试很有信心,嗯?”

 

“没错。”

“显而易见。”

 

你来回地看着他们自然的神情,觉得他们是干这行天生的好手,有那么一个瞬间,你几乎想给他们一个满分——多么可惜。

 

“那么小伙子们,还记得编造谎言的第一原则是什么吗?”

 

“一切都足够真实,只在关键的部分说谎。”

“一切都足够真实,只在关键的部分说谎。”

 

“很好,你们可以离开了。”

 

于是他们志得意满地离开教室,中途还轻轻击了一下掌,仿佛在庆祝自己即将得到的好成绩,你忍笑注视着这一切,然后在乔治·韦斯莱和弗雷德·韦斯莱成绩单的空缺上分别写了一个大大的P(poor),以及一行小字——

 

“撞上这样的偶然,也许大概也是一种必然;虽然你们的观察和推断非常精彩,但是很可惜,这并不是谎言。

 

ps记得称呼斯内普‘教授’,没礼貌的小狮子们。”

 

[注1]相传针筒是16世纪英国化学家波义尔发明的,用来将一种红色化学水注入绿罗兰茎叶中。过了几天绿罗兰逐渐变紫,因而发明出了紫罗兰

[注2]珀塞尔主题变奏与赋格又名青少年管弦乐队指南,由英国作曲家本杰明·布里顿写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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