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茧

恶人的幸福如湍流,转眼即逝

Mozzhukhin(下)

【HPSS七题】

【自行分♂级】


4、

——在这些黑烟似的云朵的空隙间,不时看见微红的月亮,被遮住,又出现,好像在空中漂浮流过的一盏灯笼。


您让我留下是为了……什么事吗,斯内普教授?


这是哈利进入地窖后的第一句话。他小心地垂下视线,显然知道这个问题在任何时候都多余得可笑。

但不是此刻。

因为他想不出什么别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看上去勉强平静的外表下几乎就要失去控制的内心——

如果说只有害怕和紧张,那绝对是说谎。

 

对方隔着七排桌子,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波特先生,请把第一桌上夹竹桃的根磨成粉。不能,有,一点,剩下。

 

这听上去像是,也确实是一场折磨——如果哈利足够敏锐的话,他应该在此刻察觉到的。或许他心里早就明白,而他面前这个男人着实坏透了。

于是哈利在短暂的惊讶后,拿起小刀开始工作起来。他注意不让被植物汁液溅到的手去触碰眼睛,那可能会导致永久性失明,手指很快变得红肿,外加一些疼痛。

 

过了三刻钟,在哈利即将完成的时候,男人又开口了。

 

把第二桌上金盏菊的蕊碾磨烘干。

 

哈利抬起头朝他看去,对方甚至没有变化一下颌角与脖颈之间的角度,看起来是如此专注于在面前摊开的羊皮卷上做永无止境的誊写。

 

这再平常不过的景象或许暗藏玄机,但哈利只感到了困惑,这纯粹而强烈的困惑开始骚扰他,使他在控制火焰的时候差点犯下错误。他试着找机会观察对方是否有些什么变化,却差点让火苗蹿到自己的袖子上。

 

在二十分钟后,在哈利再一次结束工作前,斯内普缓缓说道:

 

第三桌上的溪荪,萃取它们的精华,直到装满你面前的瓶子。

 

他在每个动词上都加了重音,同时站起身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是不可能的。

哈利在清脆的水声里,在龙牙尖嘴镊划破拇指的时候下了结论。现在他终于意识到,他该正视的不仅是几大桌等着处理的材料,还有自己在昨晚餐厅里的——失败,大概。

 

教授……

 

他花了几分钟来说服自己为……或许是不应有的傲慢、不当现的嫉妒和不敢言的愤怒开口道歉,而话一出口便被打断了。

 

我似乎在第一节课就教过你们,何时应该开口而何时——不该。继续你的惩罚,波特先生。

 

是的,现在他清清楚楚地听清了那个词:惩罚。

哈利咽了口唾沫,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而如果说现在的惩罚只是一些常规的疼痛,那么等他靠近第四桌上的紧叶菊时,无疑得到了可怕的升级。

完成了所有事务的斯内普朝这里走了过来,直到在他冷汗涔涔的学生身后极近的地方。

男人停下了,似笑非笑。

 

我以为任何五年级的学生都能掌握一种叫做“快速搅拌”的操作,波特。

 

他轻声说道,上挑的指尖若有若无地碰到了哈利的手背,这让哈利觉得下体好像蹿过一阵灼流。他试图用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某个真理被此处的事实检验了,那就是——这样的惩罚,对一个在晚饭时往自己教授的饮料中加入爱情魔药的学生来说,极其有效。

 

第五桌上的叶牡丹与第六桌上的山楂被合在一起,要求煮成一锅鲜红色的稠汤。

可是自己昨天明明看着斯内普喝下了那杯足以掩饰魔药气味的苦丁茶。

哈利小心翼翼地把视线往后转去一些,在这个距离,他坚信自己能够发现一些什么端倪。

 

可惜的是,他没有。

在冒着泡的水声中,他能清晰地看见他喉结的翕动,胸膛的起伏,甚至是唇角的每一个细小抿合。

可哈利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不然他就能意识到那服药剂的魔力——很多年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第七桌上放着一株完整的大岩桐。

在视线落到它庸丽的花瓣上的那一刻,哈利的心脏抛给他一些糟糕透顶的东西——

勇气,勇气。

 

他转身去吻他的教授。

而就在他的唇即将覆上对方时,那双修长有力的手忽然托住了他的后颈,将哈利的脑袋向自己肩膀的侧后方猛然拉去。他能用这个位置将自己的呼吸声轻而易举地灌入哈利的右耳,一句又低又轻的话语伴随着湿暖的气息在男孩的耳廓间打转,像纤薄的刃反反复复摩擦着紧弓的最后一根满弦——

 

就像一个懦夫,波特。你太弱小,因此无可征服。

 

5、

——在这世界的顶端,孩子的风车形成一片五彩缤纷的森林,在小棍棒上面,它们的叶片飞翔颤动,一如在风中摇曳的树叶。

 

一下课,学生们便呼啦啦地围了上来。哈利来不及放下手中拎着的被藏青色厚布覆盖的大笼子,险些重心不稳摔个趔趄。他知道自己很受欢迎。

 

波特教授,我们想试一试新学的咒语!

 

上课没有轮到的孩子央求地拉住了他的袖子,眼里满是期待。他看着那些明亮的眼睛,心中像拂过一阵熟悉的春风。

 

如果你们……好吧,如果你们下节课不会迟到的话。

 

于是他被一阵欣喜的欢呼声包围了。哈利掀开笼子上的布,把里面的东西放了出来——那是一只博格特,它在第一个跃跃欲试的孩子面前变成了一个没有嘴巴的幽灵。

 

还记得那个咒语吗?哈利看着倒吸一口凉气的男孩,在一边关切地提醒道。

 

男孩回过神来,挥动了他的魔杖。可怕的幽灵立马变成了一只白色的绒拖鞋,左右不断地扭动着。周围的孩子发出了一些赞叹声,男孩得意地吹了声口哨。

 

紧接着在第二个女孩面前,隐形的怪物变成了一条蠕动的大青虫。可怜的女孩当即面色苍白,几乎是尖叫着喊出了咒语。巨大的青虫羽化成了一只指甲大小的蝴蝶,绕着她飞舞起来。

 

干得好。哈利温柔地鼓励道。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面对着、战胜着自己的博格特,这景象使一些久远的回忆重新浮现在脑海。幸亏孩子们不时发出的笑声阻断了这片刻的惆怅,他看着他们,感到一阵宽慰。

 

当学生们玩够了,三三两两地散去时,哈利注意到一个黑头发的小男孩一直在教室门外的走廊一角徘徊,暗暗注视着此处的动静,却迟迟没有靠近。

 

这一幕令哈利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嘴角。他等其他人都离开后,走到那孩子面前,蹲下身子,友善地问道:

 

想不想看看你的博格特?


男孩本能地想要拒绝,但是哈利笔直地注视着他,再一次温柔地邀请道:

 

跟我来好吗,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他已经很久没有触碰过这个词了。

 

那孩子谨慎地接受了妥协,哈利牵起他的手,像是得到了一种信赖的特权。他带着他走进楼梯深处另一个封闭的房间,这情景令哈利感到无比熟悉。此刻,他不清楚对方是否感到紧张,只是发现自己的手指有些莫名地不听使唤。

 

哈利在脑中无数次地预想过这个场景,也许他能通过这种方式看到对方与自己母亲争吵的那一幕场景,亦或是窥见这个伤痕累累的孩子残暴的父亲。无论自己将会看到何种场景,他都确信自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一种想要了解那个男人的野心让他心跳加速,肢体变得僵硬。

 

哈利深吸一口气,尽量柔和地开口说道:

 

不要紧张,西弗勒斯。当你看到博格特的时候,想象出它最可笑的模样,然后像这样挥动魔杖,念出ridiculous——很容易做到,不是吗?

 

他知道这些指导是多余的。男孩已经拔出了魔杖。他知道他无论何时都会做得会比自己好一万倍。

 

意外发生正在他掀开那块布之后。笼子的插销纹丝不动,像是被嵌口的铁丝卡住一样,所以哈利困惑地挥了挥魔杖。门虽然在咒语的作用下瞬间弹开,笼内却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响动。哈利没有思考更多,像平时一样凑近去看,忽然,一种不好的预感包围了他。

 

一定有什么在此刻和自己对视着——那只该死的、狡猾的博格特。

 

在年轻的黑魔法防御课教授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情况已经变得无法挽回。他最为恐惧的事物正在他面前缓缓成形——房间里出现了一具男人的尸体,苍白的脖颈上有一道被巨蟒撕咬所致的伤口,往外渗着鲜红的血液。

 

他不该说这很容易,他不该。无时不刻包围着他的悔恨甚至令他想将自己置于死地。无论他如何说服自己,却怎么也无法在这幅景象前拼出那个词来——自己做不到的事中位居榜首的那一件。

 

哈利无法克制自己像多年前那样走过去,跪在他身边,尝试用手指去堵住那些漫溢的血。但在他这样做之前,感到自己被一只手拉住了,有一股力量正在不停将他向后拽。下一秒他听到了咒语的颤动——

 

男孩将魔杖举到胸前,他用瘦弱的身体挡在了哈利与博格特之间,接着冷静地念道:

 

ridiculous

 

这孩子一定还不知道躺在那里的人是谁,如果他知道的话,想必是会感到吃惊的。哈利注视着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看着男孩微微皱起的眉心,看着他平静地指责死亡,指责它的荒谬。一种奇异的情感在他心底蔓延。

 

ridiculous,ridiculous,ridiculous

 

呆立在原地,哈利的脑海中重复着这个词,坚信这是命运所给予的启示。泪水不自觉地涌了上来。博格斯被重新锁进了柜子,他开始分辨不出哪一段经历中包含了现实,可一些什么模糊的东西正试图顶破他心间密不透风的外壳。

 

他俯下身,吻了男孩的脸颊。

 谢谢你,西弗勒斯。他说。

 

人总是会死的,波特教授。

 

黑眼睛的男孩没有抬头,对于一些细微的情感,他向来不擅长表达。在长久的沉默后,那孩子努力了一阵,最终犹豫着伸出手——

 

一个轻而短促的拥抱,两颗紧贴的心。

 

6、

——舢板滑行在沼泽与河流中,令人觉得舒适欲眠,就这样任意识自在地腐烂,像那些古老的红砖墙那样,那些被大榕树挤得变了形的红砖墙。

 

一点也不错,老太太说。

 

人类有一个灵魂;它永远活着,即使身体化为尘土,它仍是活着的。它升向晴朗的天空,一直升向那些闪耀着的星星。正如我们升到水面、看到人间的世界一样,他们升向那些神秘的、华丽的、我们永远不会看见的地方。

 

难道没有办法得到一个永恒的灵魂吗?小人鱼悲哀地问。

 

没有,老太太说。

 

只有当一个人爱你的时候;只有当他把他全部的思想和爱情都放在你身上的时候;只有当他让牧师把他的右手放在你的手里、答应现在和将来永远对你忠诚的时候,他的灵魂才会转移到你的身上去,而你就会得到一份人类的快乐。

 

病床上的黑头发小男孩垂着眼,沉默而认真地倾听着。他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因为营养不良,比同龄的孩子要更加瘦小些。哈利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念道:

 

我知道你是来求什么的,海的巫婆说。

 

你是一个傻东西。不过,我还是会让你达到你的目的,因为这件事将会给你一个悲惨的结局。

 

你想要去掉你的鱼尾,好叫你像人类一样能够行路。你想要叫那个王子爱上你,使你能得到他。可是这是很痛的——你的每一个步子将会使你觉得好像是在尖刀上行走,好像你的血在向外流。并且在他跟别人结婚的头一天早晨,你的心就会裂碎,你就会变成水上的泡沫。

 

我不怕,小人鱼说。巫婆点点头,然后把药罐准备好,开始来煎这服富有魔力的药了。

 

她用几条蛇打成一个结,用它来洗擦这罐子。然后她把自己的胸口抓破,让她的黑血滴到罐子里去。药的蒸气奇形怪状地升到空中,看起来是怪怕人的。每隔一会儿巫婆就加一点什么新的东西到药罐里去。当药煮到滚开的时候,有一个像鳄鱼的哭声飘了出来。最后药算是煎好了。它的样子像非常清亮的水。

 

不可能。男孩忽然插嘴道。她想要一双腿,显然需要配置一小瓶蒂斯特药剂,如果这个巫婆的确找到了正确的配方,那么得到的液体该是紫绿色的。

 

哈利不由得笑了。

 

真了不起,西弗勒斯。你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魔药导师。

 

他向火炉的方向挥了挥魔杖,想让屋子更加暖和。男孩把身子往棉被里沉下一点,模糊不清地说道:我不想当导师,小孩子很让人讨厌。

 

哈利把噎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下,伸出手去帮他掖好被角。他看着男孩的眼睛因困倦正在渐渐闭起,于是低头轻柔地吻了他的额角。

 

晚安。他说。

 

可男孩悄悄拉住了他的手。

 

讲完它再走好吗?我想听故事的结局。

 

哈利搂着这个孩子,微笑着说道:

 

你知道结局的,和所有的故事一样,小美人鱼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他们住在城堡里,和许多孩子生活在一起,享受着平静的岁月,直到他们老去。

 

等他再去看那男孩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呼吸浅而均匀。至少今天,他不用再忍受噩梦的骚扰与侵袭。

 

在吹灭蜡烛,合上书之前,下一页的字句跃入了哈利的视线——

 

在所有的人中,你是最爱我的吗?

 

当他把她抱进怀里的时候,小人鱼的眼睛似乎在这样说。

 

是的,你是我最亲爱的人。

 

王子说,因为你很像我某次看到过的一个年轻女子,可是我永远再也看不见她了。她救过我的生命,是我在这世界上能够爱的唯一的人,但是你很像她,你几乎代替了她,留在我的灵魂中。

 

现在太阳从海里升起来了。阳光柔和地、温暖地照在冰冷的泡沫上。

 

7、

——哥伦布所看到的第一片闪闪发光的,被他认为是海岸的东西,事实上是一种在日落与日升的空档间产卵的海生闪光虫。

他在幻象中不可能见到陆地。

 

小女孩又擦了一根火柴,她看到一片烛光升了起来,变成了一颗颗明亮的星星。

 

有颗星星落下来了,在天上划出一条长长的火丝。所有的星星也跟着落下来了,就像彩虹一样从天上一直挂到地上。

 

有个什么人快要死了。

 

小女孩说。因为一个她爱的人活着的时候曾经告诉过她:一颗星星落下来,就有一个灵魂要到上帝那儿去了。

 

她又擦亮一根火柴,火光把四周照得通量,那个人在火光中出现了。小女孩激动得热泪盈眶,扑进了他的怀抱。

 

请把我带走吧,我知道,火柴一熄灭,您就会不见的,像那暖和的火炉、喷香的烤鹅、美丽的圣诞树一样就会不见的!

 

小女孩把手里的火柴一根接一根地擦亮,因为她非常想把他留下来。这些火柴发出强烈的光芒,照得比白天还要亮。那个人把小女孩抱起来,搂在怀里,两人在光明和快乐中飞起来了,一直越飞越高,飞到没有寒冷,没有饥饿的天堂里去,和上帝在一起。

 

四周一片漆黑,哈利闭上了眼睛,感觉不到寒冷、痛苦和悲伤。在他周围撒满了一地的火柴梗。

 

谁也不知道他曾经看到过怎样的景象,他曾经多么满足,跟着他爱的人一起走向新年的幸福中去。

 

那是一个新年早晨。

 

雪停了,风小了,太阳升起来,照得大地金灿灿的。人们来到街上,彼此祝贺着又一年的到来。小孩们穿着新衣服,愉快地打着雪仗。

 

第一个发现这些火柴梗的人头头是道地分析着——看,他一定是在这里坐了一夜,倒霉的人。

 

而等到吃完早饭,围在门前雪堆边的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那扇普通而简陋的木门有十九年没有被打开过,但是在蜘蛛尾巷,这样司空见惯的事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因此也没有人知道倒在地上的男子是谁,又有谁听见了他的最后一句新年快乐。过路的马车夫将他安葬在厚厚的积雪下,没有棺材,也没有碑。如果这个人生前有从名声中逃脱的愿望的话,这便是它实现的时刻了。但愿他有。

 

车夫这样想到,放下手中的铁锹,驾车沿着冰封的小路蜿蜒而去。太阳升得更高了,天上镶金的云朵飞速卷动着,预示着一个美好的新年。到了中午,邻镇的人们也过来凑热闹,而每当谈及昨夜发生的不幸,附近的人们总会这样接上一句:

 

他等得太久,太久了。


善良的老牧师捋着白色的长胡子,为消逝的灵魂祷告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可怜的孩子,无论你等的是谁,你们一定正被这世界深深祝福着。


一个平静、安宁、没有仇恨、没有悲伤的新世界。

 

 

【end】

 

 

注:七种植物对应七宗罪,最后一桌上的大岩桐代表欲望

 

标题译作莫兹尤辛,库里肖夫实验梗

此处探讨的是电影思维与蒙太奇语言在文学上的应用

 

今儿个小年夜,给您拜个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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