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如狗
【一个精神病人和狗讲话，根本没有逻辑全是扯淡】
【背景是（）时期】
《人不如狗》
您来了！
开门见山，我就不说客气话了。您得帮我，帮我和他们讲几句，我和他们说什么，他们都不信，但是我知道您可是明白人呐。他们说我疯，把我跟那些疯子关在一起，其实我脑子清醒得很呢。这里头每个人的脑子都清醒得很，您大可以去和他们谈谈什么科索沃、什么布尔什维克和什么结构主义，听哪一个讲得不比外头的人好？算我求您，您必须救我，不用我说您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进去容易，要出来可比登天还难！
您以为我在胡说八道，在讲笑话了，要知道，我说这些是因为我把您当明白人看呢。您不嫌我啰嗦，我想把您不知道的故事也讲一讲，您听了可千万要帮我一把。我从出生到现在犯过的错数也数不清，骂人打架睡别人老婆，但这次可不一样，我打包票，这回我做的事可是合情合理，一点儿错没有，这些人居然为了这要把我关起来。您瞅瞅，这世上还有没有公理？
唉，看您这一头雾水的，摊上这事儿是八张嘴也说不清，让我从头给您掰扯。您知道，中文里头能找到这样两个字，一个是“人字叩刀悬世上”的“命”字，“是非对错翻页清”的“题”字，一合起来就是“命题”，命题命题，命里给出的题。我每天要干的活就是研究些“命题”，什么“意图谬误”啦，什么“极权主义”啦，什么“社会契约”啦，我就把三段论摊开了，证明这，推导那，给它们搞出一套逻辑来，一旦有了逻辑，每个人听完就都觉得我说得很有一番道理。
靠着一点搬弄是非和说双关语的小聪明，我把世上大大小小的命题定理都证了个遍，可没什么能难得住我，甚至在内行眼里我大约也成了一个什么学家了。但是呢，要是有人拿刀逼着说实话，我可得讲，我这日子过得真是无聊透顶。
我从事这份无聊透顶的工作十余年，日复一日，不过也就是沿着前人的脚印在老路上磨鞋，就图一份最低工资，一人吃饱全家全家不饿。您知道这种感觉吗，什么都不用想，一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一年也过去了，好像电影里看到的活死人一样。就在我以为这辈子都会这样过去的时候，忽然有一天，有一纸团从天而降，砸到我眼面前。
要说这个纸团有什么特别的，不瞒您说，打开前还真看不出来，我差点儿没把它当垃圾扔了。但是我没这么做。说来玄乎，当时我就有种什么预感，有什么要发生了，是的，我知道它就是会发生，而且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我把纸团打开，它里头写了点字。字是手写的，但我现在不方便比划，就大致给您描述一下：顶头先空两行，然后是仨字，“他妈的”，后边一个逗号，再后头是一号加粗的四个大字一个惊叹号，写的什么呢？
人 不 如 狗！
哎哟呵，好家伙，换做是别人看到这个，脾气好的心里骂上一句神经病，把它往垃圾箱一扔，还该干嘛干嘛去，要是碰到个把脾气暴的，指不定把对方祖宗八代都骂出来：好好的你凭什么骂人，吃你家骨头了还是睡你家窝了？
但是我还真不这么觉得，您大概想不到，这些个字宛如晴天霹雳，咵地一下直接扎进了我脑子里去！人不如狗，您听听，这命题不得了，表字如此简单表意又如此深刻，在此之前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短短一句陈述高度概括了几个世纪的类社会学的最高成果，阐述了拟人类学的核心观点，老天，连鲍德里亚听了都要从土里跳起来鼓掌哩！
不好意思，我这人就这毛病，激动起来就忘乎所以了，但是我请您耐心听听我的逻辑。首先让我给您解释一下这个命题的伟大价值，比较人与狗，首先，两者都属于动物界脊索动物门哺乳纲，从进化上来看，狗是由早期人类从灰狼驯化而来，驯养时间在4万年前到1.5万年前。作为人类最早驯养的动物，狗是依附人存在的独立体，但却在社群共生体系上取得了超越人的发展成就。换言之，人类文明发展到现在的高度，所呈现出来的秩序与协调孕育着前所未有的复杂结构，同时紊乱也以一种变相的方式改变了社群的原始面貌。
那段时间我想到了这些，但是还远远不够，笼统的皮毛并不能让我感到满足，我必须证明它，掌控它，用强大的意志征服它。我绞尽脑汁地想啊，想啊，一刻不停，为此我觉得吃饭、睡觉甚至喝水都是浪费时间。我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强烈的欲望，脑子里除了把这个命题证明出来以外什么都不想。有时我觉得似乎快要抓住些什么，有时候又突然毫无头绪，有时候我觉得我就是为此而生的，我必须完成它，我必须，我必须打败它才能得到解脱。
于是我进一步想到，人与狗的意识形态、感知方式具有决定性不同。作为群居动物，狗的等级制度与人的表现方式近似，但漫长的演化使人发展出一种用来判断动机、言行是否符合社会准则的逆阶级思维体验，也就是道德。道德对生存的意义一言难尽，或许社会在快要毁灭某些人时就假装他们具有高贵性质，可是在他们真的具有能力与竞争力时，又对他们充满恐惧与厌恶。狗不一样，狗的准则是适者生存，而把一切都豁出去的人有可能因此取得力量，修改一个除此以外无法改变的社会秩序，也有可能，或者更大的可能，是被历史早已消灭掉的人和社会的影子来满足怀旧的食人主义。
在我想到这一点之后，有生以来第一次，我仿佛窥探到宇宙奥秘的孩童一样，狂喜席卷了我的全身。这种非同寻常的激情是有理由的，请您一定理解这一点，因为，如果说在此之前我只是一个二氧化碳-氧气转换机，一堆碳水化合物的黏合体，一个浑浑噩噩的活死人的话，从今往后可就不同了。我忘了我知道我是谁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我要挑战的是至今为止从未有人探索过的新领域，我将名垂青史，我的名字会写在叔本华和尼采前面，不夸张的说，我会成为太阳，不，我就是太阳！
此时，我已经变得没办法控制自己，这些想法跟一台巨大的活的推土机似的，它在我房间的每个角落冲我大吼大叫，一下子就把我以前的生活全毁了。我试着把这个震撼人心的结论告诉别人，当然了，没有人能理解这种伟大。这倒没有让我灰心，只是那些愚见实在令我失望。我的灵魂得到了片刻自由，但是渐渐地，我发现这也还只不过是冰山一隅。既然认识到了人类社会的无可挽回的绝境，为什么不能做出新的选择，不同思想的交往越来越困难，就越能减少因为互相接触所带来的互相污染，但同时减少了互相了解的机会，也就无法知道自由的意义。我终于解开了这个命题，我做到了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人做到过的事，我也已经不是我了，不，我从来就不曾是我！
不好意思，一激动，容易犯老毛病。您还在听吗？可惜语言在关键时刻总是最派不上用场，这也是人不如狗的一个地方。还能怎么办呢？我不求他们能理解，但您和他们不同，您是个明白人，懂得也多。我不如您。您这是要走了吗？得，那回见，记得改天帮我跟他们说两句。说什么？也别说大道理了，那没用。就说说他们喜欢的吧，像是什么，自由，自由，自由，自由，自由，自由，自由，他妈的，谢谢您嘞！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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